白襕屠苏

雀儿唱狗儿跳树高气爽~

糖与酒【曹郭/丕奕】

开学前最后再扔个短篇…私设多…

#1
郭奕短发垂髫坐在他父亲膝上,听四座宾客聊起朝中士人八卦,说到孔文举家的两个小儿趁父昼眠,盗酒饮之还要纠结行不行礼的逸事。稚子言语可爱听得四座宾客抚掌大笑。

郭家阿奕的小脑袋里就在想,喝酒就喝为何还要盗而饮之,放眼整个曹魏“二代”也就他能这么想了。是了,这或许是和他那个官名里带了个“酒”字,心大不靠谱的爹有关。

郭奕已经不记得他第一次饮酒是什么时候了。大约是个秋容肃杀之际,南方传来了一个大人物身亡的消息,他爹散衙回来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左右手各抓着一瓮酒。

晚上园子里吃饭,郭奕他爹温了一壶,浅浅斟了一杯,“来,阿奕尝尝这个。”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黄酒,吴地稻米酿的黄酒,比你喜欢喝的蜂蜜浆有滋味多了。”

郭奕听了,兴冲冲地仰头干尽,接着小家伙就皱眉咧嘴,哪里好喝,没味道,喝完肚子里还发烫。

郭嘉摇头,这孩子品酒一道没天赋。

后来郭奕记事,魏王平定青州那年,他爹有次回家给他带回来不少海边的好看贝壳,还抱着一坛酒。“喏,这可是青州特产的高粱酒。”

夏日天长闷热,园子里桐树散开的一地清阴也没能消减这暑气,红日落山石凳还发烫。他爹给他倒了一杯酒,两人有模有样地碰杯,郭奕一饮而尽,高粱酒烈,从喉咙过肺腑直如刀割火烫一般,郭奕眯眼,眼泪顺着面颊就淌了下来,接着吐出一口酒气,胸腔腹内还如火烧一样。那个夏夜因为那口酒的缘故格外地闷热漫长,郭奕好长一阵儿没缓过来,对面的他爹,嗬,一杯酒就着豆干花生米咂摸了才一半。

郭奕爹最常喝的还是九酝春。魏境好种小米,九酝春是以粟米主要材料魏王的方子历经三九二十七天酿造。郭嘉试过好多次,味道嘛,郭奕被抓去尝过几回,实在不敢恭维。只是他爹对酿酒格外有兴趣,且对此事摒弃了性格中大胆冒险的一面,粟米酒曲的用量酿造时间气候都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。这其中必然不乏失败品,对此他爹一贯是拉来主公一起解决——主公来一起喝酒吗?

他俩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,“主公啊,还是吴…吴地的黄酒好。”

“没滋…没味的啥好喝的,冀州麦子种得好…酿得酒才好…我当年在洛阳,洛阳酒坊里什么酒没…没…”

“我…我当年四方游历,江淮的桑葚都能酿酒…主公,你…”

“咦,切,桑葚酿酒…算…算什么…奉孝你喝过乌桓鲜卑那儿马奶酿得酒吗?”

“马奶酒?”

“嘿嘿,我也没喝过,等咱们打到北边,喝它一回…”

郭奕看他俩这样摇头回屋,他爹带着他的那几回饮酒事都不怎么美妙,导致他对这杯中物着实不感兴趣。郭奕喜欢什么呢?他爹嗜酒,他嗜甜。郭奕听说过四世三公之后袁公路临死前想喝杯蜂蜜水都不得的事,暗想真是太遗憾了,趁爹大醉,甜食得抓紧多吃两口。

#2
郭嘉不在家的时候多,陪郭奕的时候少,陪郭奕过新年的时候更是少。新春临近,曹公设宴相邀,郭嘉带着郭奕就去了。

给曹公提前拜完年领了红包,郭奕就去寻曹丕,曹植他们玩去了。

晚宴过了大半,喝得正是酒酣耳热,曹公与郭嘉高举酒杯遥祝那星,那月。彼此承诺着更远大更明亮的未来,祝酒语消逝在这游荡夜色中,这觥筹交错间。

郭嘉正想再饮几杯今晚得歇这府里了,这时郭奕就耷拉着脸进来,哭闹着要走。问他缘由也不说,就是一心要走。郭嘉半醉间也猜得出是他们几个孩子生了口角是非,他懒得问具体,无奈中既然儿子说走那就走吧。

等不及马车套好过来,郭奕扯着他爹衣角就要骑马走人。寒冬雪夜疾风,郭嘉拿来狐裘披风把儿子裹成一团只露双黑亮的眼睛,上马走人。

行在许都街市上,再无行人,临近新春家家户户屋前挂着红灯笼,添些暖意,马蹄踏在厚厚一层松软积雪上,发出蚕食桑叶般“沙沙”地声音,静谧安详。郭奕又往他爹怀里靠了靠,小脑袋正抵着他父亲下巴,听得宽厚的胸膛“咚咚”声响。

他哼起了学堂里夫子教的歌儿,诶,别说,着调儿这事儿可比他爹靠谱。方才那不讲道理的闷闷不乐都像是散了,说话的语调都微微上扬,带着些快活的气息。

“卞夫人养的那只大白猫生了四只小猫,现在长得有这——么大。”他伸出手来比划,郭嘉把他那不安分的小手按回到披风营筑的暖和围城里。

“子桓哥本来说等他们断奶了,我一只,夏侯家的哥哥一只,仓舒一只,他和子建哥养一只。”他又伸出手来掰算着,郭嘉再把他手按回去。

“可是后来长倩哥也来了,非得也要一只,他想要我这个头顶上有撮黑的一只,我不想给他,子桓哥就说把他的一只给他,子建哥就不高兴了,仓舒又说小猫这么小离开大猫会伤心,一只也不想给,可夏侯哥哥今晚就想把小猫抱走…”

郭嘉听他奶声奶气地讲着小奶猫的事儿,觉得小孩子的事真是好玩又好笑。

“所以你就生气要走不和他们玩了?”

郭奕又往他父亲怀里蹭了蹭,“嘿嘿,子桓哥后来悄悄和我说等过完冬天,让我悄悄来把小猫抱走。”

“那你在生什么气?”

“子桓哥开始说要把我的小猫送给长倩哥,后来才改口的!”

郭嘉无奈抚额,这都是什么跟什么,“那你现在生气走了,等到春天你好意思去子桓哥那里抱小猫吗?”

郭奕在他爹怀里扭股糖似的,小声道:“好意思。”他转过身来,视线只及他爹的下颌,披风被他扯掉半边,“爹,你说小猫这么小离开大猫会伤心吗?”

郭嘉听着这个问题想起自己和阿奕聚少离多,他年齿渐长,年少时的浪子心性敛了不少,又或许是快到了阖家团圆夜的时候,触景生情,倒有些伤神。

他伸手整理郭奕身上的披风,又故作了个哈欠掩饰,呼出的酒气却直让儿子掩鼻嫌弃。郭嘉又听得披风里一阵窸窸窣窣像是翻荷包的声音,“今天又在你子桓哥那搜罗了什么好吃的玩意儿,出来时瞧你那荷包都鼓囊囊的。”

郭奕也不答话,一阵翻索,他突地仰头,正碰着他爹下巴,郭嘉咧嘴吃痛,低头倒对上阿奕乌亮的眼睛,眸子里是他一张倒着的脸。

郭奕手里拿着块儿亮晶晶带点焦黄琥珀色的东西,剔透又如房前挂着的冰凌一样。送到他嘴边,舌尖碰到一点是甜滋滋的味道。

“什么东西?”
郭奕塞到了他爹嘴里,甜,不似黄酒果酒的余味回甘,是甜,直楞愣地甜。
“糖”
“唔,拿什么做的?”
“子桓哥喜欢的甘蔗~比蜜浆好,我要学怎么做这个的!”

糖渐渐融了,甘甜沾染到唇上齿上,淌进心里。他给阿奕戴好风帽,闲闲开口说道“好啊,唉,我本想传授你酿酒技艺呢。”

说起来郭嘉对阿奕是真没什么别的期冀,别人看来他是懒散疏于管教。郭嘉是觉得他余生是能开一太平盛世,余下的,等阿奕长大将来做什么都是好的。


#3

郭奕病了,咳得厉害,病得很重,他父亲也是这么一个冬天去世的。

腊月寒冬的早上,魏太子曹丕来看他。他昏昏沉沉说话都困难,相对无言坐了半晌,临走时曹丕问他想吃什么,易生痰的甜食除外,郭奕费力地摆了摆手,“那我接着喝清淡薄粥吧。”

郭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,玩笑般地想到王粲去世时他带着同僚在丧礼时做出学驴叫的荒唐事,太子知他从小喜欢甜食,诶,他死后到时祭品都换成蜜浆糖瓜饴饧才好呢~

临近新春,年下不少赏赐。昨日魏王宫里赏赐的物什里有个漂亮的白玉杯,再无多余纹饰,通体洁白温润,郭奕在太子走后无聊把玩了半日,想这杯子盛那葡萄酒会很好看,就想喝酒,便吩咐仆人去地窖里取那葡萄酒过来。仆人刚走,郭奕又神思昏聩沉沉睡了过去。再醒来时,那坛酒已端端正正摆在了桌上,郭奕倒了一杯,摸了摸杯壁。他这病症畏寒,屋里炭火烧得够旺,平白温热了这合该清凉去饮的葡萄酒。

“去井里凿块冰来。”

青玉瓷瓮里铺满了碎冰,当中放着白玉杯,杯里盛着色泽如丹霞的酒。

郭奕注视着这汪浅红,这葡萄酒丝毫不显浊,清澈映着他那双病怏怏的眸子。郭奕大限将至整个神思都与外界隔断,心灵最深处童年青年的好戏一幕幕回放,他仍是想父亲。

父亲去世时他没在身边,后来他问过公达叔叔,文远叔叔,曹公派去问疾的近侍…渐渐拼凑起来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面。

父亲去世时是没什么遗憾的,二袁首级他看到了,辽东事彻底平定,下步计划他也和主公安排好了。就连早些年他随口玩笑说的想去北方乌桓那儿尝尝马奶酒,柳城大捷那晚的庆功宴上他也喝到了。

白玉杯壁慢慢渗出了细小的水珠,触感由温热转为冰凉。他现在瘦如枯柴的手拨拉开冰块微微颤抖地拿起酒杯,满饮一口。冷冽甘甜…他想起来曹丕曾经说这葡萄酒:“善醉而易醒。”

郭奕接着小口小口饮完这杯酒,神思越发昏沉,是容易醉呵,易醒不易醒他就不知了…魏太子的事已尘埃落定,围绕在他身边的时局也渐渐明朗,如此也没什么事好牵挂,那就这么平静安详地醉过去罢…

——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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